蔡英文的「馬英九情結」—政治怨偶or戰略同盟?

( 本文寫給玉山週報第12期 ,2009.8.27-9.2)

八八水災之後,中國一位網友在香港「中國評論」網站上寫下一篇觀察頗為細膩的短文,他說︰「自從馬英九當上台灣的總統,蔡英文當上民進黨的主席,台灣的政 治舞台,他倆就成了表演的主角,一個是書生意氣的英俊小生,一個是婉約如水的小家碧玉,大家只要仔細觀察,他倆同樣是如此的優秀,同樣是潔身自好,性格上 也很相近,做事說話不急不躁,不張不揚,他倆是政治上的對手,但更像是一對政治怨偶」。


這位中國的網友使用「政治怨偶」來形容馬英九和蔡英文的互動關係,可不是信口開河,他還很細心的觀察到︰「他倆出席一個公開活動時,馬英九先到,蔡英文在 馬的面前經過,雖然倆人沒有交集,眾目睽睽之下,他倆的目光沒有交織在一起,也看不出有任何互動,但細心的人發現,蔡英文面帶笑容,但這個微笑是如此的古 怪和不自然,她的眼角餘光,自然瞄到了馬英九,這個男人是如此的富有魅力。馬英九也不自然,目不斜視,眼光直直地盯著前面,當蔡英文形同空氣,但那兩秒鐘 的定格,蔡英文的倩影應該深深留在了腦海裡,馬英九欣賞甚至喜歡蔡英文嗎?當然」。

從這些觀察中,這位中國網友最後下了一個結論說︰「看吧,只要蔡英文還當民進黨主席,馬英九就會在總統位置上坐得好好的」。

●蔡英文的「去劉保馬論」

這麼有趣的觀察與結論來自彼岸,看在台灣綠營人士的眼裡,一定很不是滋味,但如果看到八八水災沖垮馬英九聲望不滅的神話之時,身為在野黨領袖的蔡英文,沒 有全力去質疑馬英九的領導能力,反而在馬英九舉辦兩場記者會努力卸責後,卻拋出一句讓人有些錯愕的話:「內閣必須立即改組,民進黨不排除跟國民黨合作」。 蔡英文這句典型的「去劉保馬論」,似乎頗有呼應那位中國網友的觀點,亦即只要現任的行政院長劉兆玄下台,不管馬英九再挑選什麼樣的人擔任閣揆,民進黨都可 以不再追究水災責任,可以跟新組成的馬政府展開合作。

一場水災重創南台灣,造成多少人的生命財產損失,雖然受到重創的大多是民進黨執政的縣市,但掌握救災資源與決定權的卻是在中央政府,而且這個「中央政府」 對於災情與救災行動表現得一副蠻不經心的樣子,連馬英九最重要的幕僚前國策顧問、台大哲學系教授林火旺都看不下去,公然在電視談話節目中砲口向內,把「馬 劉體制」最後的一絲氣息給擊垮。

但是民進黨作為最大的反對黨,沒有儘全力去究責,蔡英文卻準備對馬英九輕輕放過,這相較於阿扁執政時,泛藍陣營幾乎是上窮碧落下黃泉全面打扁作法,實在是 一點都不相稱,也難怪中國網友要下「只要蔡英文還當民進黨主席,馬英九就會在總統位置上坐得好好的」結論,看來挽救馬英九免於沈淪者應該是非蔡英文莫屬。

● 民進黨的「柔性戰略」

只是,蔡英文提出「去劉保馬論」,也許大家關心的不是蔡英文和馬英九是不是一對「政治怨偶」,反而關心的是民進黨內是否有「馬英九情結」存在,是否有意跟 馬英九結合成「戰略同盟」?這個疑問從高雄市長陳菊到北京呼喊「我們中央政府的馬總統」開始就已經出現,當時大家寧願相信陳菊是為了保護自己,避免讓自己 的中國之行成為民進黨內鬥爭的對象。但陳菊可以說的台灣圖騰多得很,她卻偏偏選擇連國民黨人在中國都不敢稱呼的「馬總統」,這除了幫馬英九加分之外,實在 找不到對台灣圖像有所提升之處。

陳菊這種「暗助」馬英九的作法,當時確實讓綠營的人士大惑不解,但因高雄世運舉辦成功,大家也就不好再追究陳菊稱呼「馬總統」到底所為何事?如今,在八八 水災之後,「馬劉體制」正陷入前方失火,後院也被自家人放火的困境之下,蔡英文蹦出那一句「民進黨不排除跟國民黨合作」的話,不是比陳菊的「暗助」更像 「明助」嗎?馬英九有陳菊和蔡英文這種「溫柔的政敵」相助,他的政權又何患不保?

問題是陳菊和蔡英文難道真的對馬英九有「惺惺相惜」之意,或者她們真的希望馬英九政府「萬歲、萬萬歲」?顯然不是那麼簡單,不要忘了,毛澤東曾經講過一句 話:「革命不是請客吃飯,不是做文章,不是繪畫繡花,不能那樣雅致,那樣從容不迫,文質彬彬,那樣溫良恭儉讓」。作為反對黨的政治領袖,特別是在扁案發生 之後,民進黨的命運已經氣若游絲,如果只因她們是女性,就以為她們只求「繪畫繡花」,只盼「溫良恭儉讓」,那麼民進黨絕對不會有再起的希望,所以利用「柔 性戰略」來應對國民黨的完全獨大,未嘗不是在「革命的路途」之中,重新找到一條可行的道路。

只是要搞「溫柔戰略」,還是要清楚的律定誰是敵人,誰是在敵人的陣營之中是可依靠的朋友,沒有清楚的界定誰是敵人、誰是朋友,就不可能有好的戰略攻擊點。 從戰略上來看,民進黨若把馬英九當成是可依靠的朋友,藍營內部反馬勢力當成是必須打擊的敵人,這絕對符合毛澤東「戰略上藐視敵人,戰術上重視敵人」的戰 略,現階段民進黨既然還沒法整合出一個足以對抗馬英九的力量,那麼在敵人的陣營中去進行分化,讓敵人內部「強者恆強、弱者恆弱」,不只讓民進黨有時間去蓄 積再起的能量,也可以製造敵人的內部矛盾,讓敵對陣營內部去自行消解動能,這絕對是一種「弱勢者戰略」的高招。

●「李登輝情結」的戰略重演

不信的話,我們先來回顧1990年代民進黨製造「李登輝情結」的戰略公式。李登輝從蔣經國手中接下大權之後,立即面臨到國民黨內「非主流」勢力的挑戰,讓 李登輝政權可能隨時覆滅。當時民進黨內掌權的新潮流系包括邱義仁等,在分析當時的情勢之後,相信唯有支持李登輝政權,才能讓台灣不會立即遭到中國統一的命 運。

在這種戰略思考之下,民進黨刻意去製造「李登輝情結」,把當時台灣在野的力量導向去支持李登輝,讓李登輝有足夠的民意基礎去一一去削弱國民黨內的非主流勢力。這不只讓蔣家勢力在台灣從此一去不復返,「中國圖像」伴隨蔣家勢力的衰頹,也在台灣迅速隕落。

可以說,「李登輝情結」的成功運用,不只把國民黨的舊勢力徹底瓦解,也把「台灣圖像」從過去長期被壓抑的地底拉到枱面上來,2000年阿扁政權的提早誕 生,顯然是「台灣圖像」高漲所獲得的結果。所以支持敵人政權,不必然就是對我方的殘忍,有時讓敵對陣營「強者恆強、弱者恆弱」,最終戰略上獲益可能還是我 方。

從「李登輝情結」的戰略成功,現階段在台灣朝野只有馬英九獨大的態勢下,民進黨內的新潮流系思考讓「李登輝情結」重演在馬英九身上,未嘗不是也有可取之處。

●「馬英九情結」的戰略運用

這樣的說法,也許還是有人不信,他們一定會質疑民進黨既然要製造「馬英九情結」,為何五一七又要到街頭上去「反傾中」?問題就在這,為何民進黨「反傾中」 的餘溫還在,陳菊卻立即束裝前往中國,而且她的行動還不像許榮淑遭到開除黨籍的命運?問題當然是出在許榮淑沒有在中國高喊「我們的馬總統」,她如果聰明的 知道要喊這麼一句,保證可以輕騎過關。

可別忘了,民進黨的「反傾中」,反的可是連戰、吳伯雄式的傾中,許榮淑參加「國共論壇」,就是呼應連、吳的傾中模式,她當然要被砍頭。現階段馬英九還不像 連、吳的傾中法,民進黨知道兩岸經濟交往的潮流擋不住,為了守護台灣,支持馬英九不在政治上對中國退讓,這也是他們不能逼迫馬英九走上連、吳老路的不得不 的選擇。

只是,在馬英九面臨八八水災所帶來的政治災難時,民進黨如果這時不去挺馬,國民黨內反馬的勢力若集結,馬必然擋不住這批政治上極端傾中的反馬勢力,那麼台 灣最後的防線可能要被一舉衝垮,所以選擇「去劉保馬」,無非是希望馬英九勇於割掉一塊已經生蛆的腐肉,去餵食對他虎視眈眈的藍營反馬勢力,可以重新穩固步 伐,走好自己的路。這也是從陳菊到蔡英文刻意要去挺馬之意,也是民進黨現階段能夠穩住「台灣圖像」不被中國侵蝕的無奈選擇。

所以民進黨的「馬英九情結」可以說是一種「守勢戰略」,跟「李登輝情結」的「攻勢戰略」本質上雖有不同,但目標同樣還是站在保台的立場,只要馬英九還不像連戰那樣的傾中,孺子還是可教也!

●馬英九手中的「王牌」

當然,民進黨重新製造「馬英九情結」,可能面臨的問題是,如果馬英九換掉劉兆玄之後,是否可能找來宋楚瑜、吳伯雄,甚至是王金平這些「老傢伙」來擔任閣 揆,這個疑問顯然是否定的。就以宋楚瑜來說,雖然「宋家班」在水災之後,指名道姓的要馬英九找宋楚瑜接替劉兆玄,但這不過是宋系的國民黨立委因為過去有 「背叛」國民黨的紀錄,從去年五二0以來一直遭到馬英九排擠,他們選擇「馬劉體制」落難時拱宋,不過是出一口惡氣,只是他們的聲音雖大,也不可能撼動馬英 九的意志。

其他像吳伯雄,馬英九連黨主席的位置都要把他拔掉,更不可能把閣揆位置給他。而王金平的老式政治手腕,根本就不受馬英九的欣賞,就連原先由他主導的「台灣民主基金會」差一點都要被拿掉,想必馬英九也不可能找王金平出任閣揆。

馬英九既然不敢任用這批「蔣經國學校」畢業的「催台菁派」,那麼他的手中又有多少張王牌可以打?也或者要問說,現在國民黨內到底還有誰能夠在出任閣揆之後力挽狂瀾,讓馬英九的聲望得以再生?說到這個問題,先來說說一個弔詭的事。

要知道,台灣政治的「雙首長制」,應該是總統與閣揆相輔相成,從來沒有在兩者都面臨大災難時,還要總統提著閣揆,到處去幫他掛保證,李登輝時期沒有這個現 象,阿扁時期自己碰上災難,起碼還可以說說「權力下放」,讓閣揆去擋子彈。但現在的馬英九,自己都已經被水災難民打成一個超級的「馬蜂窩」,卻還要幫閣揆 擋子彈,全世界大概只有我們這個總統這般的「鄉愿」。馬英九的作法顯然不是手中已經沒有王牌,不然就是在等待什麼事發生…。

那麼馬英九又可能再等待什麼事發生呢?要知道當年在國內政壇被傳頌的「馬立郝強」,如今似乎已經沒人再提起。就先說郝龍斌吧,不要問郝龍斌為台北市民做了 什麼,只要看到貓空纜車和「柵湖線」捷運紕漏百出,就知道郝龍斌的聲望已經快要走到歷史的終點。而胡志強在台中市長任內已經把自己做成地方化,加上他的身 體狀況老是被質疑,他想要「北伐」的機會,恐怕還是很渺小,何況馬英九口中從來沒有稱讚過胡志強一句,顯然胡志強想「翻身」的機會,應該是只有靠天命了。

剩下的就是桃園縣長朱立倫,目前他還是隱藏最好的一張王牌,隱藏得好是因為他從不出頭、不上新聞,這就像電影「投名狀」中所說的:「軍隊不能有兩個頭」, 朱立倫隱藏好自己,從不出頭,避免自己觸犯到馬英九的權威,而且到目前為止他在桃園縣長任內,也沒有什麼紕漏傳出。最重要的是朱立倫在他的選舉廣告中把鋤 頭當高爾夫球桿打的模樣,像極了馬式的「雅皮」,馬英九如果要換掉劉兆玄,恐怕也只有這張還沒有「生鏽」的王牌可打。

當然,朱立倫「不生鏽」,還有一點不為人知的秘辛,那就是在他的岳父高育仁私底下的合縱連橫之下,他不只跟馬英九的幕僚維持上好的關係,跟民進黨的一些新潮流系的新秀,也有深厚的交情,這也是朱立倫從來不被民進黨找碴的主因。

事實上,明眼人還看到一點,在這次八八水災中,原本應該負責「戰略宣傳」的新聞局長蘇俊賓,這次卻像是消失了一樣,沒有被掃到颱風尾。蘇俊賓就是朱立倫的 最重要幕僚,也是馬英九唯一提拔的「朱系」人馬,而這個「朱系」人馬所率領的幕僚團隊,不只可以成為被馬共用的幕僚,還跟民進黨內的「新系」維持可以每個 月在餐桌上「共商國是」的要角。沒有蘇俊賓,不可能有蔡英文的「馬英九情結」產生;沒有蘇俊賓,更不可能讓朱立倫「不生鏽」。從這個角度來看,能夠維持跟 馬英九和蔡英文之間等距關係的朱立倫,由他來接替劉兆玄位置挽救馬英九的最後氣息,除此之外,捨「朱」其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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