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00八年初,一些美國媒體試探性提出「中美共管」太平洋的主張。事實上,這個說法就是緣自於先前已被提出的兩個概念,其一是「G-2」(Group of Two)(「兩國集團」),另一是「Chimerica」(「中美國」)。「Chimerica」概念的首次提出,比「G-2」晚了三年,就肯定中共為大 國角色重要性的意義上而言,難以排除其與「G-2」「同位語」的範疇。
「G-2」概念的提出
「G-2」一詞,最早是由伯格斯坦(C. Fred Bergsten)在二00四年首次使用。他是創辦最具影響力的美國經濟智庫彼得森國際經濟研究所所長。後來,他又在二00六年,作為一種理論再度闡述。 伯格斯坦認為,在進入二十一世紀的頭五年,美、中兩國扮演著世界經濟的兩個火車頭,美、中關係是世界上最重要的雙邊關係,美、中應進一步加強關係,並超越 戰略經濟對話等模式,組成一個「G-2」,舉行定期高峰會晤,共同掌舵世界經濟。因此,他說二00六年四月二十一日的布胡會,就是一個「G2」的祕密會 議,但沒成功。
隨後,伯格斯坦在二00八年七/八月的《外交事務》發表文章,強調美、中兩國不應再糾纏於效率低下的國際社會或國際組織,而應通過兩國單獨的密切合作來應 對金融危機。唯有以此「完全的權利、真正的共同領導地位」,才足以「吸引中國-----創造一種全球急需的有效領導」。
伯格斯坦指出,中國如果作為一個對全球經濟沒有責任的角色,則有可能與美國發生重大的撞擊事件。美國應尋求與北京建立一個真正的夥伴關係,以便對全球經濟 體系提供一個共同領導。而只有以這樣的「G-2」途徑,並且是公平對等的對待中國,才能避免兩國之間的衝突。此種以新方法處理舊問題的積極合作,就是全球 治理的指導原則。易言之,美國在管理全球經濟事務上,給予中國比歐盟較為優先的共同夥伴地位,亦即賦予其作為一個真正領導夥伴的全部權利 (rights),乃為促成中國對世界經濟負責的戰略考量。
二00九年八月,伯格斯坦接受《中國證券報》專訪時指出,「中國和美國在同一條船上」,來進一步強調兩國之間的結構性重要。
「Chimerica」概念的本質
「Chimerica」字詞的結構意義,就是擷取China的前段音階,再加上America的後段音階。它是由經濟史教授弗格森(Niall Ferguson) 於二00七年三月四日在英國《星期日電訊報》首次提出,以及次日《洛杉磯時報》報導的一個新造詞彙。弗格森指出:這個概念是指最大消費國美國,與最大儲蓄 國中國,構成的利益共同體,以及這個利益共同體對全世界經濟影響的內涵範圍;美國和中國不是兩個國家,而是同屬於一個稱為「Chimerica」的國家。 弗格森強調兩者之間的相互依賴及合作夥伴關係,而不是也不能成為競爭對手。事實上,弗格森係將美、中兩國「蘊涵」於一個共生的「婚姻關係」的概念之中。
弗格森在本年八月以來,一再公開警告美、中關係的惡化。弗格森指出,二00七年之前,中、美兩國的經濟互賴關係如膠似漆,中國負責儲蓄,美國負責消費,中 國出口,美國進口,中國貸放,美國舉債。但自二00八年五月之後,兩國經濟共存的關係開始變調。美方歸咎中國一方面抑制人民幣升值,另一方面運用龐大的外 匯存底大量購買美債,間接促成美國房市泡沫化。弗格森認為,中、美兩國的婚姻已然觸礁,中國正憑藉其日益增長的經濟實力走出去。當中國在未來五至十年內讓 人民幣發展成為可自由兌換的國際貨幣時,「Chimerica」的緊密關係將走向終結,美中碰撞終究不可避免。簡言之,美中關係,由經濟合作質變為暗中較 勁,也許不會發生戰爭,但將會進入新冷戰時代。
輿論回響
伯格斯坦認為,在他於二00四年底提出「G-2」的觀念後,於次年二月新任副國務卿的佐力克(Robert Zoellick)即以此「G-2工作框架」為對美、中對應關係展開初步的討論。後來,在二00七年,「美中戰略經濟對話」就成為初期的制度性合作模式。
今年三月,已出任世界銀行行長的佐力克再次撰文表示,中、美兩國必須成為「G-20」(20國集團)的引擎,「沒有G-2強勁發展,G-20將會令人失望」。
此外,曾經擔任卡特國家安全事務助理、亦為歐巴馬競選總部外交問題顧問的布里辛斯基(Zbigniew Brzezinski),在今年一月十三日出席美、中兩國建交三十週年紀念活動時,也對媒體稱:「在雙邊關係方面,美國應該加強與中國的關係,確立G-2 的關係」。隨後,他又在英國《金融時報》撰文闡述了這一概念的政治意義。按照布里辛斯基的設想,美、中領導人應定期舉行「非正式會晤」,不僅僅就兩國關 係,還應就世界事務舉行深入探討,這種關係應「平行於」美日、美歐關係。
今年五月,英國外交大臣米利班德(David Miliband)在《衛報》發表觀點表示,中國將成為二十一世紀「不可或缺的力量」,在未來的幾十年間,中國將與美國成為「世界兩強」的兩支「權威力 量」。米利班德是西方第一位公開支持建立「G-2」的在位部長級官員。
美國政府觀點
上述這些概念,表面而論,固然是先由美國學者與媒體,基於國際體系權力變化可能導致的結構變遷所推論而得。然而,它的理論性與現實性,與未來美國政策不無某種程度的可能關聯。
據伯格斯坦的說法,二00六年的布胡會,「布希有些動作不太優雅,講話好像漫不經心------不套交情、不談感情------」。
歐巴馬上任以後,以及其他政府高級官員,並未對「G-2」做過公開表態。但希拉蕊在今年二月訪問中國大陸時提到「同舟共濟」,後來伯格斯坦也用「同一條船 上」形容美、中關係。日本媒體,甚至以「G-2」來描述美國新政府的對華政策。哈佛大學教授奈伊,在6月25日的眾議院聽證會上指出,美國領導人必須謹慎 考慮「美中共治」模式,以減輕日本疑慮中國將取代日本成為美國在亞洲的盟友。
然而,希拉蕊也在今年5月強硬表示,「美國不會把太平洋讓給任何人」。緊接著,中共外交部否認「中國提出與美國共管太平洋」,以做為對前者的非善意回應。
今年四月倫敦G-20峰會前,歐巴馬對胡錦濤表明,許多國際議題如果沒有中國的合作,美國將無力解決。他希望與中國建立一種共同解決世界問題的關係。七 月,美中「戰略與經濟對話」的召開,使中美關係提升到一個對等而密切的地位。九月,歐巴馬在紐約當面對胡錦濤說,想把兩國廣泛的全球、區域與雙邊合作,提 升到一個新的層次。
結語
伯格斯坦與弗格森的基本觀點,雖然是將這種權力性質劃定在經濟與貿易的屬性範圍,但也隱含了破局下可能導致的政治或戰爭衝突效果。就此而言,「G-2」概 念的敢於提出,就應該慎重思考它被提出的前提假設,那就是認為中共足以與美國形成未來國際體系的「新兩極」權力結構,隱含邁向國際「兩極體系」結構的趨勢 發展。
看不出來,美國政府完全排斥這種新概念。現在,美國領導人的反覆說詞與態度,不過是走在「磨合」的中途站。
(本文刊登在青年日報全球戰略觀察專欄,2009.12.11,第7版)
「國際體系」的意義,指的是國際體系內部組成單元的結構,以及這些單元間互動的關係。依據新現實主義宗師華茲 (Kenneth Waltz)的說法,前者,談的是國際行為體的數量;而後者,強調的是行為體的權力分配。易言之,一個時代的國際體系結構,究竟是由多少個足堪稱為大國的 主要國家來主導,就成為那個時代的國際體系結構特徵,一般的說法就是「極」。冷戰時代二元對立的國際體系結構,已經崩潰近二十年。未來的結構如何發展成 形,迄未定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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