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地災後餘生 拉美爭霸方興未艾

◎ 向駿
位於加勒比海「西班牙島」(Isla Hispanola)東半部的海地於一月十二日遭強震重創,政府公布的死亡人數從最初的五萬增至超過二十萬。地震發生十一天後,海地政府宣布搜救生還者的工作結束,國際將展開災後安置與重建工作。海地血淚史
十七世紀法國的海盜船曾以海地為補給基地,騷擾西班牙和英國從歐洲到北美的航行船隻。一六九七年西班牙索性把整個島全部割讓給法國,海盜船因而改行務農, 開始從非洲運來大批奴工。一七九一年黑奴起義成功,海地成為拉美第一個廢止奴隸制度的國家,一八○四年又成為拉美第一個獨立國家。面對主張「人生而平等」 的黑人所建立的國家,仍保有奴隸制度的美國是相當恐懼的,因此延至一八六二年才在林肯總統(Abraham Lincoln)任內承認海地。
一九一一至一九一五年間,海地接連換了六位總統,每位不是被刺身亡,就是被迫逃往國外。一九一五年七月,威爾遜總統以保護美國經濟利益為由,派出三百三十 名海軍陸戰隊占領海地。此後美國更派一名高級專員(High Commissioner)監督當地政府,直到一九三四年才把政權歸還海地人民。
一九五七年杜瓦里耶(Francois Duvalier)奪得政權後自封終身職當了十四年總統,人稱「老杜瓦里耶」(Papa Doc)。一九七一過世後,其子Jean-Claude Duvalier繼承總統直到一九八六年遭政變推翻,人稱「小杜瓦里耶」(Baby Doc)。父子兩人執政期間,無辜百姓遭殺害至少三萬人。一九八六年二月七日,小杜瓦里耶偕同家人被迫搭乘美國軍機流亡法國後,結束其獨裁統治。
民主不敵民生
多年來海地一直是拉美最貧窮、文盲比例最高的國家,高失業率、社會不平等與普遍貧困是海地動盪不安的根源。杭廷頓(Samuel P. Huntington)在《第三波:二十世紀後期民主化浪潮》一書中曾列舉有助於民主化的因素,如強大的中產階級、高水準的教育、低度的社會兩極化和社會 暴力等,海地無一具備。根據《外交政策》(Foreign Policy)雙月刊的研究報告,海地自二○○五年起,一直被列為「失敗國家」,去年還被列為全球倒數第十二位。
亞里斯提德(Jean-Bertrand Aristide)雖於一九九○年成為海地史上首位經由民主方式產生的總統,然因其作為激怒軍方,當年九月三十日即在政變後被迫流亡美國。次月,美國總統 柯林頓(Bill Clinton)派兩萬名美軍幫助海地恢復民主,但條件是亞里斯提德只能做完原本至一九九五年的任期。千禧年時,亞里斯提德在憲法規定不得連任的限制解除 後重新參選,並以九成二的得票率再度當選,但不久又再次面臨政變危機。二○○四年二月底,亞里斯提德在情勢失控下流亡中非共和國,儘管聯合國陸續增派至九 千多名部隊協助維合,但海地仍一直處於動亂中。
國家重建困境
日本國際關係學者福山(Francis Fukuyama)曾在所著《強國論》一書指出,美國在諸多曾經直接干預或佔領的國家如海地、巴拿馬、多明尼加等,都曾嘗試「國家重建」│辦理選舉、壓制 軍閥、掃蕩貪污、振興經濟,但其制度能持續維繫者寥寥無幾,海地當然不屬其中。
海地獨立二百年來政變超過三十次,二○○八年人均所得僅一千三百一十七美元,大部分百姓每天平均支出少於一美元。根據美國國務院的報告,哥倫比亞輸往美國 的古柯鹼約有近一成途經海地。二○○六年大選中,競選經費最充裕的兩位候選人都和販毒集團關係密切。近年來海地已超越哥倫比亞成為拉丁美洲綁架之都。
事實上,美國在老布希和柯林頓總統任內先後介入海地,而其共同的目標為恢復政治穩定、不使海地繼續成為華府的「問題」。但美國在二○○五年六月解除對海地 實施了十四年的武器禁運俾利海地警方平亂,則引起爭議,被人權團體批評為「將武器賣給該國警察可能使違反人權之事火上澆油」。
上月中旬,海地發生強震後,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薩克斯(Jeffrey D. Sachs)已在《華盛頓郵報》撰文呼籲美國不要重蹈過去錯誤政策,應真心幫助海地重建基礎建設。儘管他沒有明說是什麼錯誤政策,但是衡諸歷史,美國和法 國虧欠海地人民實在太多,現在也許是償還的時候了。
法國批美重返海地
由於災後的海地幾乎陷於無政府狀態,美國派遣陸戰隊擔任救災任務。面對美國強勢主導的救援行動,委內瑞拉總統查維茲不客氣地說,「美國陸戰隊的武裝如同去 打仗……他們正在悄悄佔領海地。」曾於孟加拉和索馬利亞擔任救災任務的美國陸戰隊退伍上校安德森(Gary Anderson)認為,按照準則規定,處理災區的軍民關係非常可能會造成「事實接管」(de facto takeover)的印象,因此建議美軍建立海上作業基地,將岸上的兵力盡可能減少。而最值得觀察的是法國主管人道援助事務部長喬安岱(Alain Joyandet)認為,「聯合國必須調查美國在海地救災中的角色,國際救援應是協助而非霸佔海地。」
法國如此高分貝的抗議,不只因仍有宗主國的心態,更因雙方在拉美早已暗中較勁多時。以和巴西的關係為例,盧拉總統為確保戰略資源安全、實現強國夢想,一直 希望能夠在軍事科技上和美國相抗衡。二○○六年競選連任期間,他曾公開支持巴西最大的飛機製造公司Embraer和法國「幻象」合作發展高性能戰機,以便 和美國的F│16在國際市場上競爭。
去年九月七日法國和巴西簽署了海空領域的合作協定,計畫向巴西轉讓包括核潛艇、戰鬥機、直升機等價值上百億美元的軍事技術。由於這些潛艇和飛機都將在巴西 建造,故美國趕在九月九日宣布國會已通過將F│18超級大黃蜂戰鬥機的技術轉移給巴西自行組裝。不論美法誰在最後爭取到對巴西的軍售大餅,誠如墨西哥《每 日報》題為《訣別後院》的文章所說,「巴西總統盧拉和法國總統沙科吉九月七日簽署的協議推動了美國霸權勢衰和巴西崛起為地區大國的拉美戰略性轉折。」
天助自助者
針對海地一八○四年的獨立,已故千里達學者詹姆士(CLR James)在其著作《黑色的耶可賓黨人》(The Black Jacobins)中寫道:「黑人由奴隸轉變為能自我組織的人,並擊敗當年實力強大的歐洲強權,是革命鬥爭和功業裡最偉大的史詩。」對照於災後的海地實令 人不勝唏噓。地震乃天災與其宗教信仰無關,但救災成敗則有賴政府的執行力。所謂「天助自助者」,海地如無法自助,再多的外援也無法有效重建家園,甚至會引 發大規模的難民潮或是反美勢力坐大,造成中美洲局勢不安。
(作者為致理技術學院副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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